不管他怎么闹,纪寒川从来也没翻过脸,更没拍开过他的手。
即使是在纪寒川最不正常的那段日子,纪寒川到家的第一件事也是捋起袖子做饭做家务。
但其实谁的手不矜贵呢,纪寒川手指翻飞间,每个敲出来的字符都价值千金。
很多事情道来平常,数年如一日形成习惯,就会在人的思维里形成定势,继而觉得一切都是天经地义。
爱与被爱,付出与被付出,都成了理所当然。
如果有一天凝固的态势忽然破绽开一个小口,整个世界就会被倾覆颠倒,怀疑与焦虑,患得患失接踵而来。
一切不过人在局中。
顾珩北的目光投在纪寒川身上,专注而若有所思。
“你以前在家吃什么?”
纪寒川小心地指了指自己,顾珩北点点头,“嗯,就是问你呢。”
顾珩北难得这样和颜悦色地问自己话,纪寒川很是受宠若惊,他扳着指头数:“大碴粥,包子,鸡蛋烙饼……”
“大碴粥怎么做?”
纪寒川转着眼珠慢慢回答:“把苞米碴子和豆子泡一泡,再放到粥里一起煮……”
“包子都有什么馅儿?”
“猪肉粉条,豆沙,白菜猪肉……”
顾珩北眼错不眨地盯着他,继续追问:“都是谁给你做?”
纪寒川怔愣住,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慢慢起了一层雾,像是迷茫,又像是挣扎,他眉心蹙起,丰长的睫毛轻颤起来。
顾珩北把一个团子放进他手里:“好了,我不问了。”
能是谁给他做?养母继父,爷爷奶奶,全都是故去的人,让他怎么回忆?
纪寒川的注意力果然立刻集中到小团子上,他把小团子紧紧攥在手里,眼睛亮晶晶的。
“小叔叔小叔叔,”顾聿泽抱着顾珩北的腿直蹦跶,“我要看舒芙蕾!”
“让奥特曼抱,”顾珩北垂眼抖了抖腿,“没看小叔叔忙着。”
纪寒川把小孩儿抱起来,一大一小两颗头凑在流理台上,隔着烤箱的玻璃看里面的舒芙蕾在高温的炙烤下冒出碗沿膨胀成一朵大大的蘑菇,两个没心没肺的人傻呵呵笑成一团。
顾珩北打开烤箱,舒芙蕾甜腻的香气迅速充斥了整个空间,他分了三分之一给顾聿泽,剩下的都给了纪寒川。
纪寒川小心翼翼地捧住,嘟着嘴巴吹了吹热气,然后揪下软蓬蓬的一块糕体递到顾珩北嘴边:“北北吃。”
顾珩北偏了下头,他并不喜欢吃这么甜的东西:“你吃。”
纪寒川有点失望地抿抿嘴,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舒芙蕾。
他吃得很高兴,嘴角又扬起来,满足的表情和顾聿泽如出一辙。
顾珩北又把芝士糯米团子放进烤箱里,一转身就看到纪寒川捏着舒芙蕾在喂小孩子。
“顾聿泽,”顾珩北出声阻止,“你不能多吃,等会还有糯米团子。”
顾聿泽仰着小脸理直气壮:“我要多吃一点才能长个子啊!”
狠心的小叔叔毫不留情:“你多吃只会长蛀牙和小肚腩!纪寒川,你自己吃掉,不许多喂给顾聿泽。”
纪寒川缩回手,三口两口吃完剩下的舒芙蕾,然后两手一拍示意小孩,没有了!
“哎呀!”顾聿泽懊恼地在地上转圈圈,他学着顾进南常有的一个动作叉起腰,果冻般粉嫩的小脸蛋充着气,好像个小河豚鼓起嘴,“小叔叔,我们的叔侄情分好脆弱呀!”
顾珩北被逗乐了,现在的小孩鬼精鬼精,你都不知道他们这些奇怪的语言是从哪里学来的。
顾珩北指了指烤箱里的芝士糯米团子:“里面这些小团子和小叔叔,你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顾聿泽纠结地看着烤箱,弱弱竖起两根小手指:“我能两个都选吗?”
“不可以,小孩子必须要做选择。”
孩子垮着小脸,痛苦极了,这大概是他四岁半的人生里做出的最艰难的选择:“那我先吃完小团子,再选小叔叔……”
顾珩北哼笑:“我们的叔侄情分真的好脆弱呢!”
顾聿泽两颗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羞愧得滴溜乱转:“那人家真的好喜欢小团子……”
顾珩北故意捂了捂胸口,做出一副伤心的模样。
小孩儿一下子扑过来抱住他的腿,像个小章鱼一样把细细的小胳膊腿儿都往顾珩北身上缠,清亮亮的小嗓音不停喊:
“小叔叔,小叔叔,我最喜欢小叔叔啦!”
顾珩北终于憋不住笑了,他把侄子抱起来,略带气恨地咬了一口那苹果脸蛋儿:“小没良心的。”
顾聿泽搂着顾珩北的脖子,哎呀哎呀撒着娇,把口水亲了顾珩北满脸,面容酷似的叔侄俩挨着脸,都笑个不停。
纪寒川呆呆地看着,顾珩北一侧眸,就看到纪寒川流露着深浓羡慕的眼神,像是一个孩子望着自己渴望的玩具。
“纪寒川,”顾珩北往烤箱那儿点了点下颌,“我跟糯米小团子你选哪个?”
纪寒川的眼睛瞬间璨亮,想也不想:“北北!”
“看到没,”顾珩北掐了下孩子的小屁股,“奥特曼比你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