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英是太祖的义子干儿,中山王徐达是太祖的结拜兄弟,辈分上,沐晟确实要喊徐辉祖一声叔叔。
沐晟引着徐辉张紞祖走向一众迎接的云南官员,“云南左布政使张紞张大人。”
张紞六十来岁,好在云南这地界山明水秀,还算养人,消瘦的脸上倒也算红光满面,只是一头白发看起来有些突兀。
“下官见过魏国公。”
张紞拱手施礼,徐辉祖赶忙扶住,态度上比刚才见到沐晟还要客气,张紞以前也是京官,四十岁的时候便以通政司一把手的身份接的云南左布政使,是名副其实的封疆大吏,当年统一天下,为了西南平稳,太祖以沐英主军事,文政方面就交给了张紞,可见后者在太祖心中的分量。
朱允炆登基之后,张紞本来是要接吏部尚书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嘛,恩封擢升的名单都递进了大内,结果大家没想到新皇帝压根没有朝堂大换血的想法,六部堂官几乎没动,张紞这才留在云南。
沐春平麓川之战,张紞坐镇后方筹备后勤辎重,以云南一省之力支援战事,可见往昔施政才能,这般人物,将来说不准就会入阁辅政,徐辉祖可不敢倨傲。
一行人在城外寒暄一阵,随后才在张紞的引领下入昆明城。
“昆明繁华,不逊江南啊。”
云南勘定之后,内地无地之民多迁入云南,因此,云南之地汉民数量急剧增加,但大多数还都集中在云南府一地,也就是昆明周围,自昆明往西南,还是地方土著民族丛居。
徐辉祖走马观花的看了一遭,由衷赞叹,“张大人治政一方,颇有建树。”
张紞自嘲,“国公过誉了,下官若真有才能,也不会有麓川犯上作乱之事,还导致滇国公罹难殉国,丢地失人,老夫万死莫辞,待此番平定麓川之后,老夫当以死谢罪。”
徐辉祖瞥了一眼身旁的沐晟,出言宽慰,“麓川蛮夷之民,不服王化,此番作乱怎么能怪到张大人这里呢。张大人还是不要过于自责了。”
看到徐辉祖开口为张紞说话,沐晟只好附言,“家兄遭厄,乃逆贼狡猾,兵凶战事,死伤难免,此非张大人之责。”
其实真要追跟溯源,沐春的死责任应该在太祖身上,当初刀甘孟大败乞降,沐春已存了收兵之心,上奏南京,是太祖以“逆贼反复,不可饶恕,作乱之民,当除恶务尽。”为由拒之,沐春这才引兵追击,以致大败丧命。
但谁也不敢怪皇帝,那谁来背这个黑锅?只有两个人,一便是沐春自己无能,中了埋伏,连累三军。
二便是云南布政使张紞了,麓川叛乱,皆因政令不均,重汉轻夷所致。
既然要推出一个背锅的,张紞自己心里左右盘算一番,得嘞,没有比自己更合适的了,人家沐春论起来是太祖的干孙子,而且说沐春没有军事才能,那不是睁眼说瞎话嘛,还得罪了武勋集团,因此还是自己背责最合适。
张紞已经做好了拿自己人头抵罪的心里准备了,结果没想到南京颁下来的圣旨只字不提此番战败,沐春还追封了国公,武勋之首的徐辉祖亲至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脱责。让张紞顿时心生感动。
一行人到了官衙,早已安排好了宴席,请徐辉祖上座,沐晟和张紞各自分座左右,追责问罪的事便算是就此揭过,雨过天晴。
“云南的战事,陛下一直挂怀于心,命本公来,也是有嘱咐的。”
徐辉祖先开口把圣谕搬了出来,大堂内谁也不敢动筷,都正襟危坐的严肃起来。
“麓川之败,非战之罪,实因刀甘孟狡猾,加之地利优势,屡袭我军后勤,以致士气不振,辎重不足,方有此败,本公此番自西南三省挑选了两万名山地健儿,便是奉了陛下圣谕,决定组建一支山地军,辅以短刃精甲、火药手铳,就在麓川,与敌打一场追击战。”
徐辉祖看向沐晟,“西平侯,陛下有令,自本公至云南之日起,便为我大明征讨不臣之时,由本公为主,汝副之,协同云贵川桂四省,早日平定麓川、安南,因此,今日这酒便不喝了,还是请西平侯介绍一下此时麓川、安南的战况把。”
徐辉祖开口定了调子,便谁也不敢提出意见,沐晟一拱手,领命介绍起来,“此刻,自麓川宣慰司陷后,孟定、永昌两府也已经失守,去岁,末将于澜沧江阻击刀甘孟,斩首一万三千级,敌退,末将引军回大理修整,此刻云南尚有五万余可战之兵,皆留在大理、鹤庆两地,与刀甘孟的十万军对峙。”
张紞在一旁补充,“其实孟定、永昌两府失陷倒是无妨,此两地并无我大明子民,且贼酋刀甘孟自去岁被滇国公大败之后,早已吓破了胆子,根本不敢与我军正面交锋,一旦我大军过江,叛军就会一路撤进麓川深处,甚至是撤进安南地界,当朝廷大军退回他们又会卷土重来,因此真正难的,是如何剿灭刀甘孟的叛军。”
徐辉祖点点头,“安南方面,胡季犁有多少军?”
沐晟思忖了一下,“去岁那场偷袭,胡季犁带了十万人左右,安南国举国之兵,大概是三十到四十万左右。不过水分较大,多为老弱。”
徐辉祖顿时皱起了眉头,这么算起来,刀甘孟加上安南的兵力,总和将近了五十万,朱允炆就给了他两万人,这仗打的赢?
虽说调动西南四省的卫所兵,大明方面也能拿出小二十万,但仗不是简单的算数,大明真要出二十万人来打这场仗,那才是真正的有败无胜。
“战事紧张,为人臣者要思为君解忧,所以今日不饮酒,明日一早,西平侯与本公便拔营往大理前线。”
徐辉祖看向张紞,“本公此前至四川、贵州调集军粮,此二省官仓储粮会自四月一日起,陆续发来云南,眼下距离四月一日还有二十余天,这段时间便有劳张大人在为我军筹措一批军粮辎重,另外,此后协调四省的工作,还望张大人多多费心。”
张紞和沐晟两人齐起身,“谨遵国公之命。”
第032章 狗急跳墙
朱棣在书房内同姚广孝二人对面而坐,两个人脸上都很阴郁,朱棣面前的书桌上,放着一封书信。
“徐辉祖去了云南,但京营的兵一个没动。”
朱棣的语气充满了疑惑,“小皇帝不知道想做什么,难道他以为只凭借西南四省的卫所兵,靠着徐辉祖那个废物,就能平了麓川和安南?”
姚广孝抚须一笑,“看来小皇帝也没有多厉害,难道他不知道,这场仗如果打输了,还不如不打吗?新朝第一仗,仇没有报成,若在搭进去一个国公,他还有何面目示天下人。”
朱棣却轻轻摇了摇头,“孤之所以在北地百战百胜,除了三军用命之外,便是孤从来不会轻视任何一个敌人,孤更不敢轻视这个侄子,不能小看他啊。”
姚广孝一抬眼皮,惊诧,“莫非殿下以为西南这场仗,徐辉祖能打赢不成?”
朱棣站起身,负手在室内来回走动,“以孤对西南战事的看法,只要刀甘孟和安南猥琐避战,以袭扰战术御我大明,便是西南四省二十余万大军尽出,也是必败无疑,沐春就是这么死的,他徐辉祖的才能孤知道,他没有本事统帅几十万大军,他去西南,是百分百的死路一条。”
朱棣一扭头看向姚广孝,“孤知道,小皇帝会不知道吗?”
姚广孝顿时语塞,“王爷是不是太高估小皇帝了。”
“这不是高估,这是孤的预感。”
朱棣紧缩眉头,“自小皇帝登基以来,孤在顺天的处境一日比一日惨淡,你还觉得小皇帝,是一个无能之君吗?”
漠南压着宋晟,杨文镇在山东,现在连宁王府的属官都不敢来顺天,朱棣甚至觉得自己几乎快要被凝重的杀机压到窒息了。
“如今,小皇帝力主在辽东跟鞑靼开边市,不动兵戈便让阿鲁台罢了兵,而马哈木又在忙着统一瓦剌,北地十年之内都打不起来。没有外敌,小皇帝可以安心做他想做的事情。”
朱棣端起茶碗一饮而尽,“秦晋二藩,一心要做忠臣孝子,朱权那个孬种,被小皇帝区区一些蝇头小利就给收买了,朱植更是个废物,放着辽东土皇帝不做,扔下几万精锐呆在京师享清福。九大塞王,除了孤,一个个都被小皇帝拉拢过去,甚至有的藩王,憋着心思讨好小皇帝,盼着改封易藩去江南做太平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