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什么?我说飞雪死了!姐姐,你怎么这么狠?”殷皓宇气得狠,说话再不留余地,“飞雪和你屋里的轻霜,也是一对姐弟,是我和你同时抱回来的,你害死了轻霜还不够,连飞雪也不放过?”
“我没有!”殷淑君下来得匆忙,鞋也没趿好,长发散着。
“不是你还会是谁?白天若非我及时赶到,恐怕它已经被你摔入池中。威胁我要小心的,也是你!”殷皓宇道。
“当时是你咄咄逼人,还不许我说两句气话吗?”殷淑君急红了眼,见殷皓宇这笃定的神情,只觉百口莫辩。
“只是气话?”殷皓宇长吸口气,克制情绪道,“姐姐,现在轻霜和飞雪都死了,玉莺也被你赶走,你身边还剩下什么?父亲母亲整日为你争执不休,是否真要众叛亲离,你才高兴?”
“你知道什么?!玉莺她……”殷淑君抬手揪紧自己的衣襟,眼泪一颗颗滚下,“为什么你们不愿信我,是你们不信我!”
“信你?你要我们如何信你,你连陪伴数年的人都下得去手……”
“公子!”旁边忽然插入一个声音,“捉贼拿赃这是连三岁孩子都懂的道理,你说娘子害了飞雪,可有证据?”
“要什么证据?除了她还有何人会行此恶毒之事。”殷皓宇转过头望向说话之人,“你就是那个伴读陆明舒?你替她说话?”
明舒简单行个礼,面无表情道:“我不替谁说话,也不知道贵府从前发生的事,我只知道,今日我陪娘子路过石桥忽遇狸奴,娘子上前欲抱,未及抱起公子便赶到。娘子到底是要抱猫还是要摔猫,这不过是个人揣度而已,事实是她什么都没做,此其一。其二,飞雪乃是偶遇,娘子当时手上没有东西,并不曾给猫喂食,我与双雁亲见;其三,公子说狸奴回你屋中后便开始呕吐不止,但我们娘子回绣楼之后也不曾外出过,只将自己独自紧锁屋中,园子只有一处出口,娘子不可能避开满园耳目悄悄溜出,这一点,整个园子的人都能作证!”
她的话条理清晰,有凭有据,殷皓宇一时之间竟无可反驳,僵滞当场。
“双雁,先扶娘子回屋整理形容,再出来与人分说。”明舒却朝双雁轻喝一声。
双雁如梦初醒,把明舒之语当成圣旨般,忙扶殷淑君回屋,殷淑君还要争辩,却见明舒一个眼神递来,冷静从容的目光不知怎就感染了她,她当下闭嘴,跟着双雁回屋。
明舒这才再度面对殷皓宇:“公子若是不信明舒之辞,可待明日将全园下人聚起逐一问话。不过依明舒之愚见,猫是在公子屋中出的事,公子屋中之人,也需得盘查一遍,查明真相抓出真凶,给死去的爱猫一个交代,也还无辜之人以清白。”
“你觉得她清白?”殷皓宇这时反回过神来,指着已经离去的殷淑君道,“那是你没瞧见她的手段!你如今跟着她,当心日后也像那些人,那些猫一样,没有好下场!”
“公子慎言!里面那个,是你亲姐。至于我的下场,就不劳公子操心了。”明舒声音忽厉。
殷皓宇猛地收声,他今晚是被气疯了,以至口不择言,被明舒一声冷喝叫回神来。
“我亲姐……”殷皓宇点着头,双眉间除了怒还有痛,也不知能说什么。他为了猫气冲冲而来,可难道还能为了一只猫要亲姐偿命不成?
明舒待要再度开口,外头又有一行人提着灯笼匆匆赶来,为首之人正是李氏身边的芸姑姑。
殷皓宇夜闯长姐绣阁并家中宠猫再度被残害之事,已然传到殷立诚与李氏耳中,甚至惊动了殷老大人。
殷淑君与殷皓宇都被带走,一起跟去的,还有明舒。
————
飞雪遇害之事,殷淑君与殷皓宇各执一辞,谁也不相让。
殷立诚与李氏单独召见明舒问话。作为旁观者,又与殷府任何一个人都没利害关系,明舒的身份最为公正。关起门来,明舒只将刚才和殷皓宇所说之话一字不差又重复了一遍。这番话没能说服殷皓宇,倒是打动了殷立诚。他思忖良久,有了定夺。
最终的结果让人诧异,殷皓宇因为深夜擅闯长姐闺阁,又不敬长姐,被罚于自己屋中禁闭思过三日,殷淑君反倒无事。一时间各人散去,自有下人将事情自理回禀殷家大家长,殷立诚也回房歇息,只有李氏拉着明舒的手感慨。
“好孩子,这次多亏了你,否则淑君又要挨罚。若是她再犯错,可就没人能帮得了她了,你说那孩子,怎就不让人省心呢?”
明舒一听李氏这话,便知其实她心中并没完全相信淑君,然而做为一个母亲,不论淑君做了什么她依旧想庇护女儿。明舒垂下头,她人微言轻,短短几句话改变不了人心中的固有看法。
其实有些失望的。
她说那番话的初衷,更希望得到的结果是殷立诚能够下令彻查飞雪之死,然而这个目的并没实现。
一只猫的份量,在殷家长辈心中无足轻重,为了猫而彻查全府,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所以飞雪之死,盖棺定论为飞雪误食野外毒物。
然而这样和稀泥的遮掩,成全的不过是高位者的脸面,却无法令人信服半分。殷皓宇心里的刺,只会越埋越深,对长姐的仇怨也只会越来越重。就像两年前死去的那只猫和兔,虽然用同样的方式压下了舆论,但有些东西,被永远留在人心之中,成了无法拔除的偏见。
————
飞雪之事过去后,殷淑君变得更沉默,偶尔看明舒的目光,也格外复杂矛盾。
大概是对她又爱又恨吧——明舒是这么觉得的。
她冲殷淑君望来的目光抛了一记春波,殷淑君怔了怔,随即又沉下脸撇开头去,像极了一个别扭的小孩。
明舒是不会和小孩子计较的。她最近很忙,忙着和殷府中的人继续唠嗑。
“嘘!你小点儿声。咱们这不能提玉莺这个名字。”修剪花木的王婶手里的剪子一停,做了噤声的动作,待明舒捂紧嘴点下头后才又拉着她往花木后一缩,神秘兮兮道,“玉莺就是那个跟了娘子十年的丫鬟,后来因为一点小事被娘子狠狠鞭打了一顿,赶出府去了。我听说出府的时候,背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这手下得也忒狠了。”
“十年啊,娘子也舍得?”明舒往王婶手里塞了把花生,和王婶一块蹲在地上吃起来。
偷懒八卦让人愉快,王婶也不例外。
“谁知道娘子在想什么?玉莺从娘子七岁起就到她身边服侍,一直都是娘子身边最得力的丫鬟,两个人姐妹一般处着,哪能想到后来娘子性情大变,连玉莺都不放过。”
“她们感情很好?我瞧咱们公子对这玉莺也极熟稔。”
“那是自然。公子和娘子就差了两岁,从前娘子没变的时候,都是娘子在照顾幼弟,姐弟两特别要好,这一来二去,公子和玉莺也就熟了,也拿她当姐姐看待。”
“原来如此,难怪那日公子提起玉莺语气不一般。”明舒恍然大悟。
“你啊,跟在娘子身边可要小心行事,别落个与玉莺一样的下场。”花生吃完,王婶的话也掏得差不多,起身准备继续干活,一转身却像被雷打般定在当场。
“娘……娘娘子……”
竟是殷淑君悄无声息地站在二人身后。
“陆!明!舒!”殷淑君几乎是咬牙切齿喊出她的名字。
明舒拍净花生屑站起,对上殷淑君的眸,她眸中除了怒火,似乎还有些难过。
明舒想解释什么,殷淑君却折身就走,明舒两步跟上,殷淑君已是俏脸怒火,指着她的鼻头道:“滚!你别靠近我!你和他们没有两样!”
一边骂,她一边怒冲冲进了园子,开始唤人:“把她的铺盖给我扔出去!”